老爸茶壶很珍贵

　　陈  迅/文图

　　我爸的茶壶是一把紫砂壶，褐红色，鼓形，光溜溜的无一字题款，也无一线花纹。壶壁很薄，轻碰一下能发出清脆的“嘣嘣”声。我爸没说买它花了多少钱，只说“很贵”。但紫砂壶能做成细瓷碗一样薄，我相信这就是它很珍贵的理由。

　　在我的记忆里，我爸只有喝茶和看报纸这两样嗜好，并且合二为一。每天晚饭后冲一壶茶，坐在收拾干净的饭桌前，头上一盏25瓦的电灯，一边看报纸，一边喝茶，是我爸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刻。在这把茶壶之前，他用的是白瓷壶，后来听人说紫砂好，就买了一把紫砂壶。有一次小妹给爸冲茶，不小心摔碎了壶盖。那时候打破一只碗也心痛不已。爸闷闷不乐，用缺盖的壶冲茶喝了一两个月，最终还是买回了这把圆鼓鼓的紫砂壶。从那以后，他冲茶再不让我们代劳，怕摔了他的宝贝茶壶。每次看他小心翼翼地涮壶、冲茶，我都有一种神圣感。

　　有好壶却没有好茶。我爸一辈子都没喝过一壶好茶，他喝的都是碎红茶，一元几角一斤。有时候连正经的碎茶也没有，只能喝掺了大半叶梗的碎茶，斟茶时要对着壶嘴吹几下，那发黑的茶水才能点点滴滴地抖出来。我爸说，喝这种茶合算，几角钱就能买一斤，能喝两三个月。有一次，爸单位的领导送了他一小撮叫“旗枪”的茶，接连几个晚上，爸看报纸就有喝还有吃———喝完茶他把茶叶放在嘴里嚼几下才吐掉。

　　我爸在1979年6 月故去后，这把茶壶就再没有冲过茶。我们把它好好收着，生怕一不小心摔了碰了。等到我学会了品茶之后，茶好，红茶绿茶，不红不绿的极品铁观音，“明前茶”、“陈年普洱”，都是壶中物。壶却是一般货色，几十元一把就行。有时候我想，如果用爸的茶壶冲这样的茶，会是什么感觉？

　　我爸的茶壶是一个诱惑。我很想知道它到底有多贵重。一个懂行的朋友看过之后，断然说，这样的壶现在顶多值十元八元钱，我爸买它的时候应该用不了一元！

　　但是，我坚持认为，我爸的茶壶很珍贵。那里面装着我们经历过的生活，见证着如今的富裕兴旺。我想在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时，用我爸的茶壶冲一壶好茶，像我爸那样品一次茶。